油画邱坚作品
人的一生有无数个坎,有的坎看起来不大,却让人沮丧、绝望。年下半年到年夏,是我退休后最艰难的时期,处于人生低谷,精神几乎崩溃。
夏,一个不当动作,将胸前剑突处的软组织拉伤,疼了几天就过去了,没太在意。后来受伤处似长了个东西,不疼又不痒,直到那东西长大,和心窝两边的胸肌形成了一个平面,还以为锻炼出的成绩,长块儿了。老伴感觉不妙,要我去看医生,胸外科的专家也不明白,长的是个啥东西。
医院开了一刀,从胸前切出个鸭蛋大的肿瘤,怀疑是胸壁结核。可无论是血液、痰液、尿液等检测结果都没有找到结核菌。把肿瘤医院去鉴定,专家告知:我们也找不到结核菌,但类似的病例我们都是按照胸壁结核来医治。术后刀口(医院术语称为创面)总不愈合,直至年元旦前夕带着没有愈合的刀口出院,然后每周回病房换药,换了一个月也不见好,大夫说:“可能有点麻烦,医院看看。”医院的专家说:“没有特别办法,只能吃药、换药。”“啥时才能合上?”“那可说不好。”看我满脸绝望,专家又说:“要不趁春节病人少,你住进来给你清清仓?就是重开一刀,刮刮干净。”我似乎看到了希望,于是在年春节期间又在胸前老地方挨了第二刀,一个月内同一地方挨了两刀。春节后出院回家,除了吃大把的药片,还是隔三差五去医院换药,一直换到春暖花开,仍然没愈合。大量的抗生素让我的某项化验指标严重超标,心情格外沉重,外加胸前一大块纱布贴着,不能沾水,没法洗澡。老伴要帮我洗,俺死活不让,只让她用湿毛巾擦擦后背。五一过后,北京的天气开始炎热,透过单衣可以看到胸前那叠厚厚的沙布,成天宅在家里,扒在窗口看外面。偶尔出去遛弯,也总感觉别人都在盯着俺胸前那块沙布。竭力做轻松愉快的样子,其实连死的心都有。拒绝他人探望,一度不接电话,不看电视,不上网,不看报,觉得一切已与我无关,这世界属于健康人的,我已失去资格。我在电话里让儿子回来,已想好要交待的后事。
第二次手术主刀的医生很敬业,刀口引流条拔出的时间,比常规时间要长得多,他希望能将里面的残留物最大限度地排干净,以有利于刀口的愈合。引流条拔出之后,表面的口子很快长上了,那刀口如同一条泡发过的海参,头冲下竖扒在胸前,但头部的深处仍然有个腔没有长实。此后的换药如同渣滓洞里的行刑,先用细长的金属钎子把表面长好的新生肉捅开,然后再把沾着药的沙布条用钎子往里面塞。尖锐的钎子捅开新肉时,我尖叫“我招了,我招了”,医护人员觉得我还挺乐观,其实是真的疼痛难忍。捅开,长上,再捅开,再长上,一周复一周,我已不敢再向医生打听,医生早已不耐烦了:“我们只说给你刮刮,并没打保票马上能好。类似情况很多,一年是它,两年叁年也是它,你要有思想准备。”这话让我心如死灰。一次等待换药时,遇到一个病友也是要换药,他是京郊农民,大约五十来岁,从外表看身体挺棒,因为拆迁,他不仅分得了好几套房子,还有一笔金额让我吃惊的拆迁费,日子过得非常滋润。只是提到换药就很沮丧:“外人看我跟没事人一样,可我哪里也去不了,每周让孩子开车送我来换药,换来换去,哪天是个了?”他是膝关节术后刀口不愈合,医院,最后来到这里。我说:“我都快半年了,还没长上。”“才半年你就急成这样?”他瞪着眼说:“我都记不清多长时间了,我是年做的手术至今没长上,你算算几年了?”听罢此话,我居然立马放松了下来,继尔释然、豁然,觉得我已经比他幸福多了,从那天开始竟然慢慢地开朗起来。6月份一些网上博友们来探望我,那天云之魂魄、北京月季、金缨、如歌、心安之处、棒子等十多位博友相聚时我非常快活,只可惜不敢与资深美女拥抱,刀口还痛,那块沙布还在。刀口愈合时,已是第二次手术后的半年之后,与那位8年没愈合的病友交流后的一个月后。
一个小小刀口不愈合,算不上大病,但具体到个人身上,那就是件大事,造成的痛苦和压力与癌症等量。精神沮丧时,各种说辞宽慰,要我调整心态,甚至有人用他老人家的语录来开导我:“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,要看到成绩,看到光明。。。。。。”都没用,一位病友的经历却让我猛醒,有如绝处逢生。看到有比自己更惨的人,居然能宽慰不少,或许不够爷们大气,但这是老汉的真实经历,真不好意思。